路遥小说《人生》中，主人公高加林遭遇的第一次大挫折，是民办教师岗位，被大队书记高明楼的儿子顶替了。

(资料图)

三十多年后，当电视剧《人生之路》将这段故事重新搬上荧屏，选择了一个当下观众更能理解、更有共鸣的切入点：高加林考上了大学，录取通知书却被高明楼拦截，让儿子高双星冒名顶替，远赴上海读书。

在电视剧登陆央视一套和爱奇艺后，这个影响人物命运的关键情节迅速引发热议。不少观众感慨：高明楼怎么能这么坏？

在接受新闻晨报·周到专访时，扮演者林永健坦言，这就是一个“人在做，天在看”的故事，高明楼偷梁换柱的行为实际上也折磨着他。采访中，这位54岁的实力演员并不担心观众对角色的反感，甚至兴奋还原剧中名场面、名台词，感慨高明楼这个角色的表演空间很大，“演了三十多年戏，我很难说我现在非要演什么，只要人物有的演，我有抓手，我心里的态度都是积极的。”

高明楼“很有戏”

新闻晨报·周到：您对《人生》这部小说印象如何？

林永健：我们这一代人基本都看了路遥先生的这部小说，它在80年代初期影响很大，很励志。改编的电影，大家也都看过。虽然过去30年了，很多细节淡忘了，但高加林怎么拼搏，怎么从逆境开始成长，那种不服输、不认输的劲儿，始终是印象深刻的。

新闻晨报·周到：高明楼并不是一个讨喜的角色，为什么决定出演？

林永健：高明楼在小说里的分量并不重，是阎建钢导演给我打电话，说想把高明楼的角色给拔一拔。拔一拔，就是人物要更丰富，包括他引发的矛盾，他的所作所为等等。我听完觉得这个角色“有戏”啊，这是从演员的思维去想问题。

新闻晨报·周到：怎么理解“有戏”？

林永健：高明楼把高加林的录取通知书占为己有，那我表演时是不是要有他的心理变化？他让儿子冒名顶替，那再见到高加林和高家父母时，高明楼会是什么反应？

我经常和导演探讨，假如高明楼走在黄土高坡迎面碰到了高加林，高明楼的眼睛敢不敢直视高加林？眼神是游离的还是集中的？甚至我觉得他喘气都有戏——生活中你见到喜欢的人、不喜欢的人，你的心跳和喘气都会不一样。

演戏是演人物关系，得按照生活的尺子来想。你把人家孩子的出路给断了，你作为当事人应当怎么表现？所以从演员的角度说，这个角色可有戏了。

新闻晨报·周到：藏录取通知书的戏，拍摄时有哪些趣事？

林永健：这场戏确实很有意思。第一次是高明楼把信掉在了石磨上，他赶紧捡；第二次，他走到办公室电话铃突然又响了，吓得他赶紧把信藏起来，前后左右地看有没有人；最后是他躲到角落里慢慢看通知书……要知道人是不能做亏心事的，你做了亏心事，只要外面有点动静，马上呼吸不顺畅，连心率都不一样了。

严格来说，这场戏阎建刚导演已经做了非常详细的案头工作，从石磨到办公室再到角落，一次次递进。石磨边上掉信是我自己设计的，其实也是要营造一个氛围，哪怕没有台词，都要让观众看出高明楼的内心世界。

新闻晨报·周到：让儿子改名字那场戏其实也很有意思。

林永健：那场戏台词里面有大量信息，我觉得做演员不是把台词说出来就完事了，你怎么说这个话很重要。高明楼让高双星改名，他说“从今天开始，你就不能叫高双星了，你得叫高~加~林”。这三个字，怎么讲，其实就是戏，就是学问。

观众问我“你是魔鬼吗”

新闻晨报·周到：现在您追剧吗？关注到哪些好玩的评论？

林永健：我天天都在看，网友都说这个角色“太坏了”，我没想到的是还有网友替我辩解，“坏的那是高明楼，林老师不坏”。还有人给我发“你是魔鬼吗”，真的是各种各样的评论。

新闻晨报·周到：观众对高明楼咬牙切齿，您怎么看待他的所作所为？

林永健：从生活的角度，我特别愤慨这种人，他把自己私欲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上，很不道德。但这也是时代的产物和悲剧，当时的通讯、信息各个方面都不完善，给了高明楼钻空子的空间。

从另一个侧面说，这是一个传统的农民父亲，希望孩子改变命运，不要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。然而我们要探讨如何用知识等方式改变命运，而不是用歪门邪道改变命运。以及你作为父亲，也得看看孩子是不是这个料——高双星冒名顶替去上海读书了，可到了学校大家都聊高加林的文章，他说不出个一二三。孩子不是这个料，他也很难受，这不是害了两个人吗？

新闻晨报·周到：几年前您在综艺节目上展现了生活中作为父亲的一面，现在给自己父亲这个身份打几分？

林永健：我应该还不错吧，我觉得在儿子面前还是要有父亲的样子，不能吊儿郎当，得做一个模范，起一个带头作用。从工作、生活，我都要做他的榜样。儿子的人生观、价值观可能还没形成，在培养过程中他就是会模仿父亲。当然，咱不敢说自己是标杆，但至少别带偏，就是老百姓说的，得把孩子往正道上引，言传身教。

表演要“直打七寸”

新闻晨报·周到：早年外界对您印象可能还带有喜剧标签，这几年大家越来越觉得您什么角色都能演，为什么？

林永健：可能跟年龄也有关系，我今年五十多岁了，你让一个五十多岁的人演一个使劲抖包袱的、挤眉弄眼的，我自己这一关都过不去。我现在尽量让自己有一些改变，虽然我这张脸就这样了，但每个角色怎么能让它不一样，这是我要考虑的问题。

新闻晨报·周到：您觉得年龄的增长拓宽了您的表演边界吗？

林永健：年龄是一方面，另外这跟我个人的追求也有关系。我从事这项工作时，老师说的第一句话是，“什么是演员？演员就是演龙像龙，演虎像虎”。这句话在我的脑子里三十多年了，这也是我一直以来向往的目标。我现在回过头来看，我演过林永贵、王土地，还演过聂荣臻，演过常伟思，我甚至演过女人，这是让我有点小成就感的。

■林永健年初在《三体》里诠释的常伟思同样大受欢迎

新闻晨报·周到：话剧、电影、电视剧、春晚小品舞台，哪一个类型对您最困难？

林永健：随着年龄的增长，我觉得演每一类都挺困难，压力大。年轻时初生牛犊不怕虎，什么都敢演，上来就演，到了这个岁数以后，我也有点谨小慎微，轻易不太敢出手。

可一旦出手，我觉得就是要精准，一场戏可以有很多演法，一句台词给100个演员也有100种说法，我就要找到一个最准确的。像前面说让高双星改名的台词，我说出来就是要直打七寸、直接锁喉的效果，一条到位。

新闻晨报·周到：要演得像、演得准，现在日常会做怎样的功课？

林永健：观察生活，这是演员一辈子的必修课。现在我每天去公园散步，还是喜欢观察各色人等，就像当年老师给我们布置作业，去长途火车站，去农贸市场，就是要体验生活。我现在还保持着这种习惯。

前几天我在日坛公园碰到一个老头和一个老太太两口子吵架，我就故意放慢了脚步，把口罩戴得更高一点，跟在他们后面侧耳听。我很好奇——演员要对生活中所有的事情有好奇，脑子里要有十万个为什么。他们为什么要这样，为什么要说这句话，为什么要吵架？演戏就是演这些。

新闻晨报·周到：您观察时不怕人家发现这是演员林永健？

林永健：那天正好七点多钟，天也黑了，我一听见在吵架，就特逗地跟在人家后面。当然我想也别让人看出来，所以还拿出手机时不时装着看一看。我发现两口子吵架，全是鸡毛蒜皮，全是生活里一地鸡毛。我觉得这就是一个观察生活的入口，打从我年轻开始就是这样的习惯。